黃磊:演戲就是一種本能

【-傳媒人物】“開始演戲時,你不知道什么是演技。然后你學習技巧,積累經驗與信心?僧斈阊輵驄故炝,你會發現這門技巧用不上了。仔細想想,演戲最終完成的是人的情感表達方式。這不用學,人原本都會”
10年前,劉若英為黃磊的手記《十七樓的幻想》作序——
“很多人問過我:‘黃磊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常常我也這樣問我自己,但終究是沒有答案的……他看似風清云淡,卻時不時會綿密的令人難以招架。你以為通往他的道路筆直了,他又會不經意地制造許多曲折。”
2月19日,北京電影學院(以下簡稱北電),黃磊執導的微電影《老男人歷險記》舉辦首映禮。那天的他,一會兒手持話筒神情肅然,“低成本類型片的時代應該來了,讓更多的人有機會去拍戲。我們要反對霸權主義,反對鋪張浪費、毫無目的、毫無意義的大片”,過會兒,當有媒體追問,能否舉例反對哪部大片,他又抬頭睜大眼睛,“你覺得像我這樣狡猾的人會舉例么?”
10年間,他從《人間四月天》里的詩人徐志摩,落地到如今正熱播的《夫妻那些事》里的丁克族唐鵬;從嘗試各類包裝、出過唱片的偶像,到近年來活躍于話劇舞臺,兼做編、導。除此以外,恩師齊士龍說,他是個好兒子、好學生、好朋友、好老師、好父親、好的“家庭煮夫”。
“啊,太中庸”,黃磊說,“我不是天才,就是平均分高。”
本不愿演戲
1990年,北電招生前夕。一個頂著亞麻色頭發的大男孩推開了教授齊士龍的辦公室。
“學院不是誰都接待的,”心知肚明的齊士龍打發道,“手頭正忙,你先到樓下待會兒去。”早有人向他推薦,男孩叫黃磊,父親是中央實驗話劇院(現為“國話”)的老演員黃小立。
初次見面,最打動齊士龍的莫過于黃磊的眼睛,“很明亮,還有點貴族般的憂郁。雖然那個年代沒有太多的追星族,但我認為所有大明星,特別是偶像級明星,眼睛里都帶點憂郁,這容易引起姑娘們的幻想。”“其實就是黑眼珠大,說白了像狗眼。”黃磊倒不在乎。
當年,他更不在乎的是當演員,“我從小在劇團老看戲,覺著這行沒意思。為演出,我爸我媽經常不在家,晚上就剩我和我姐。大家還說你出自藝術家庭,學校一有演出,就想讓你上臺演節目。所以至今,我都有一問題——演不了小品。”
父親長于感性思維,他卻偏好數理化,曾想將來從事“與化學相關”的工作。偏偏姐姐死活不聽勸,父親只能將衣缽傳承落實在他身上。
“我爸沒教過我,也沒提表演上的事,但他做了一件更絕的事——常?湮。上中學那會,我愛看小說。我那屋有一小布簾,我爸常撩起布簾,露出一臉來問我看什么。隨便聊完幾句,他說好,真棒,然后欣賞似地看著我。再后來考上北京電影學院,學院排練是開放式匯報演出,我爸每次看完回來,從不說我哪兒演得不好,只說演得真棒,比我們劇院好多演員都演得好。慢慢地,我也就覺得自己真還可以。”
黃磊在北電的頭回露面,是在同學賈妮的生日會上。
“他那會還沒長個,像個弟弟,很純真。”這位女演員回憶,開學較長時間,90級同學對黃磊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知道他年紀偏小、起點最高——被導演陳凱歌選中,出演電影《邊走邊唱》。
在這部由史鐵生小說改編的電影里,黃磊飾演年輕的盲人琴師,執著追求心中的光明。與他配戲的是齊士龍的另一愛徒許晴。
論起陳凱歌對自己的起用,黃磊手指輕戳著眼眶,“他從考試登記照上,感覺我像他要找的人,為什么像?主要眼睛大,年輕時眼神愣,適合演一盲人。加上人生猛,挺像愣頭青。”
《邊走邊唱》鎩羽歸來。除了賺到大學一年的生活費用,關鍵是他找到了這行的樂趣,“能讓人心里特別不安,特別想釋放自己,有勁沒處使,非要把這股勁使出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大聲說話,奮力奔跑。”
表演到一定程度,人的本能會跳出來
“演戲就是一本能。”至今黃磊都這么認為。“開始演戲時,你不知道什么是演技。然后你學習技巧,積累經驗與信心。在演的時候,你會思考如何運用演技?僧斈阊輵驄故炝,你會發現這門技巧用不上了。仔細想想,演戲最終完成的是人的情感表達方式。這不用學,人原本都會。表演到一定程度,人的本能會跳出來,控制不了。”
“你演戲的時候,好像自己在看自己演。”1995年,黃磊考上表演系研究生,自編自導自演舞臺劇《紅字》,高曉松看完這部戲對他說。
《紅字》背后,上演的是現實版“貧困的藝術”。
為了這一研究項目,齊士龍和黃磊、王勁松、閭漢彪等人排演了大半年。雖說他們搞激情創作,可手里除了一本霍桑的原版小說,只有學校贊助的不多費用。
黃磊笑了笑,“布景,咱們自己做,在木工房拿電刨刨、電鋸鋸,拉回來釘。齊老師要的道具里有粗繩,特別貴,我帶著兩學生撿細繩自己搓。搓完后松了,再一點點拿鉛絲繞。還有服裝,我們去大柵欄批發市場買破絨布、舊鞋,回來自己設計。”
“藝術家創作,總得喝口酒抽根煙。晚上二鍋頭就著冷饅頭,師生通宵研究戲劇,F在想想那是一種挺高尚的精神生活。”
《紅字》連演十余場。演員們的熱情,藝術本身的魅力,深深感染了校內外觀眾,掌聲不息。
舞臺上,女人面臨分娩。旁邊有狗狂叫,有人嘲笑議論。血從女人下體流出,形成紅色的河流,一直延伸到觀眾席,黃磊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在演青年牧師。
“丁梅斯代爾,丁梅斯代爾!”演出結束,樓道的女生沖他高喊。
“我當時就想,要是我以后寫出一劇本,能讓他來演多好。”影評人程青松那時在電影文學系就讀,他記得《紅字》中的黃磊。
我想成名
“我上研究生是為了回避演戲。我想教書,一心想別演戲了,沒什么機會。”黃磊坦言。大學4年,他渴望成名。
“18歲演過一部電影,大伙都認為你肯定會出名。結果渾渾噩噩,一晃4年過去,眼看別人冒起,拍戲賺錢,你啥也沒拍過,突然覺得未來渺茫。沒有錢,也沒有女朋友。到底自己能不能有機會演戲?能不能成功?能去做什么?我的未來怎么辦?”
這時,家里來了兩個電工。等人忙完,父親拿出他的兩張黑白登記照跟人介紹,我兒子是個演員,演過《邊走邊唱》。爾后,讓他在上面簽名送人。
“丟人!”工人走后,他忿然問父親為什么這么做。父親說,我就覺得你行。當天,他大哭不止。
讀研第一年,姐姐被蟲咬身染重癥,醫院下達病危通知書,一家人慌了神。
“90年代,話劇事業不景氣,父母收入不高,姐姐也沒醫保。家里欠了一屁股債。我還在讀書,不僅沒能力賺錢,還得管家里伸手。”
每天往返學校醫院,目睹姐姐的病狀無能為力,他直呼崩潰。有天晚上,他騎車上后海,一圈圈地繞行。
2000年拍《桔子紅了》時,待在同劇組,他才對賈妮傾訴這事,那時他更渴望成功,擁有更多金錢。
賈妮透露,“后來他錄了一張唱片,賺了2000塊,悄悄包好放在家里茶幾上。”
“兩件事能使男孩變成男人。一是遇到壓力;二是遇到一個可愛的女人,他想去顧照她。”黃磊總結道。
就在那年,他看見了新生孫莉。
1995年,張國榮出演《夜半歌聲》。因與陳凱歌熟,看過《邊走邊唱》,自然認識黃磊。他向導演推薦黃磊飾演片中第二男主角——韋青。
“我問片方能給我多少錢,對方說兩萬。這筆錢對我而言太重要了,能把我家的債給還了呀。開初我奔錢去演。但一拍上戲,我就發現原來這么多年,雖沒演戲卻從沒忘記,心里的勁全攢著沒使出,就等一個機會了。于是韋青這個角色嘩地一下亮了。”
影片在香港首映。登上太平山,俯瞰不夜城,他曾暗暗發誓,要征服這塊土地,要成為最強的強者。
想做學者型演員
1999后,因成功扮演《人間四月天》里的徐志摩,黃磊到達了那時期的事業高峰。他與齊士龍同赴臺灣宣傳,興奮地對老師比劃自己的宣傳照,“比政治人物的相片都大。”
齊士龍告誡他,你記住了,你這還只是在村里出名,算不得什么。
當地媒體采訪他,“你愿不愿來港臺發展,可以將你包裝成明星?”他回答,“我的本職工作是教師,明星只是我的副業。如果讓我選擇,我愿做一個學者型的演員。”
研究生畢業后,黃磊留校當老師。他帶的第一撥學生——97級,本是齊士龍的收關弟子,后因齊中途擔任領導,他由助教升至主任教員。
“他為這個班的學生,付出很多心血。有兩年時間不接一部戲。常常通宵排戲,到第二天天亮,再接著上課。為此,他累到心臟出毛病,送到醫院要安起搏器。所以學生們很尊重他。”齊士龍說。
2003年,演完《桔子紅了》、《呂布與貂蟬》,黃磊自編自導自演了電視劇《似水年華》和《天一生水》。
“他是繼老演員孫道臨之后,最具民國氣質的小生。”這是影評人周黎明的評價。
2006年,周觀看了臺灣導演賴聲川執導的大陸版《暗戀桃花源》,黃磊出演“江濱柳”——“傳統文化的傳承上,大陸相較臺灣,肯定存在斷層。而這個角色又屬臺灣演員金士杰的原創,有從大陸到臺灣的一代游子縮影。但黃磊演時,駕輕就熟,沒有模仿。”
“十多年后,我去臺灣國立藝術學院講課,賴老師曾是這所學院的系主任。臺灣正好在上演話劇版《暗戀桃花源》,這我當然得看。那天散戲后,我腦中就浮現出當年的一幕。我還問我身邊的朋友,我能演這戲嗎?
“這場《暗戀》里江濱柳扮演者尹昭德,是我的好朋友。那天在后臺,我和他聊著,遠遠就看見賴老師忙碌,我當時不敢主動上前打招呼。一周后,賴老師卻給我打來電話,他說他正在籌備大陸版《暗戀桃花源》,問我有沒有興趣演江濱柳。這對我來說簡直跟做夢一樣,別說江濱柳,里面任何一個角色都行。這部戲跟我年輕時的夢有關,跟我的整個藝術經歷有關。”
嬉笑怒罵特來勁
“黃老師,吃飯了。”3月10日下午5點,后臺大廳,小伙子客氣地跟黃磊打招呼。
“不吃了,空著肚子演。我怕吃了在舞臺上犯困。”喝了一口咖啡,他準備進化妝間。
左眼長了針眼,腫了一周。這并不妨礙兩個小時后,在北大百年講堂上,他是《四世同堂》里的祁瑞宣。
戲里,演錢先生的陳明昊印象深刻,每次排練祁瑞宣女兒餓死一幕,黃磊都“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導演田沁鑫勸他,力氣悠著點。但他相信每場都認真演,肯定錯不了。
四十不惑,黃磊說自己“懂得了自嘲”,并且反思過,“從《人間四月天》、《桔子紅了》到《四世同堂》、《家》,一路的文藝戲演來,觀眾雖有口碑贊譽,但并不認為它們是好看的電視劇。我都不知道該演什么。最后我想明白了,大家還是愿在家里看喜聞樂見、輕松愉快的東西。”
這時,導演趙寶剛找到他來演《婚姻保衛戰》里侍候老婆的小男人許小寧。旁人都不相信,他一文藝青年,怎能演世俗角色?趙寶剛說,你們不了解,他一定能演。
“我倆是朋友,他知道我在生活中比較宅,愛在家里做飯,在家待著。而且《暗戀桃花源》演完后,我忽然覺得嬉笑怒罵特來勁,比正經八百來勁,我就演了這出特好玩的戲。后來又是《男人幫》里的羅書全,《夫妻那些事》里的唐鵬,這3個角色都透著一股子樂觀。”
說來說去,他仍回到江濱柳——“一般演電影電視劇,最長3個月。完后角色和演員就沒有關系。但是‘江濱柳’不同,演到第100場時,我才發現‘他’心里原來有那么多內涵。演員和這個角色就像知心朋友般親密,甚至他就是你,你在跟自己對話。演完250場,我又感到,‘他’跟我的生活沒有關聯,又跟我生活有別的關聯,無常,無奈,錯過。如果說《暗戀桃花源》傳達了什么,那就是人生的無常,命運的無奈。”
“得個岔就往里塞情感。大膽的創作中塞進自我的思考,敢于調動自己的情感去演戲。這就是黃磊的特點。”齊士龍在總結。
即使短短的《老男人歷險記》,黃磊仍想表達他的主題——片中,瘦子王勁松馱著胖子錢明昊,在沙漠孤樹下上吊。本想體驗一把瀕臨死亡的感覺,不成想陷入了生死兩難的境地。虛脫中,他倆親近過海市蜃樓,彼此揣度已久的心靈進行過摩擦。
他說,“一個自我陷入困境,另一個自我在解救他。忙活了半天,忽然發現答案根本就不存在。其實那兩人都是我。”
他一直記得,2007年,《暗戀桃花源》在香港文化藝術中心劇場的演出結束。輪到他獨自謝幕,望著臺下觀眾站起鼓掌,有種徹悟,你哪兒都征服不了,要征服,就征服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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