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中國制造的成年禮

　　任何一個在最近幾年去過美國本土的沃爾瑪或宜家的人都會在那里真切地感受到“中國制造”的力量，憑感覺，那里總有大約70%的商品來自中國。

　　2007年，一本名為《離開中國制造的一年》的書先后在美中兩國暢銷，作者薩拉是一位中產階級家庭的主婦，前商業(yè)記者。她在2005年做了個實驗——全年不用中國貨，結果一家人的生活變得一團糟，“以后10年我可能都沒有勇氣再嘗試這種日子。”面對10美元一雙的中國童鞋和60美元一雙的意大利童鞋，

　　不得不承認，“價格最終總是戰(zhàn)勝我們的價值觀。我們根本無法拒絕中國出售的產品。”憑借價格利器，中國制造在十幾年間席卷世界，尤其最近五六年，“世界工廠”的地位已經無可置疑、無法捍動——目前，全世界70%的鞋和玩具，50%以上的PC、手機、彩電、空調，40%的紡織品都在中國生產。

    但是，去年以來，價格這個戰(zhàn)無不勝的中國利刃開始變鈍，人民幣升值、出口退稅下調、勞動力變貴、原材料漲價，多項因素疊加，像服裝玩具制鞋這些典型的 “中國制造”的成本上升了30%左右。屋漏偏逢連夜雨，全球性衰退在告別世界經濟二十多年后又卷土重來，難免讓高度依賴外需的“中國制造”陰云密布。面對三四倍于自身利潤率的成本上升，企業(yè)們又將如何應對？

    過去20年實在是世界經濟的黃金時代，世界經濟的火車頭美國只經歷過兩次短暫而輕微的衰退，全球性衰退則一次沒有。最近5年則是世界經濟空前繁榮的5年，也是中國制造正式成型的5年。中國制造一直在享受著“后發(fā)紅利”和“成本優(yōu)惠”，就像一個剛長成的青年，尚未遭遇過真正的挑戰(zhàn)。

    毫無疑問，十幾年來一直順風順水的中國制造正面臨一場大考，雖然我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但企業(yè)需要時間答卷，試卷剛發(fā)下去時只能看到白紙。因此，直到2008年日程過半，我們才派出記者南下北上，探詢大考的結果。

    最讓我們驚訝的是，定價權并非遙不可及，中國企業(yè)已經開始擁有定價權，哪怕在制鞋、玩具這樣最為傳統(tǒng)的，以勞動密集和出口導向為特征的“中國制造”，企業(yè)也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不用威脅我。如果今天你們離開華堅，后悔的一定是你們。”這是東莞華堅集團董事長扔給他的德國買主的談判結束語。兩個月后，德方果然屈服，同意華堅提價20%。

    這樣的事情不僅發(fā)生在個別企業(yè)。今年前5月，東莞出口的鞋子，平均單價上調了27.3%。

    其次讓我們意外的，是買賣雙方對中國制造的信心并未如想象中那樣發(fā)生動搖。“中國的勞動力也許已經不是最便宜的了，但是，一定是性價比最高的。在東南亞或者非洲，要找到像中國如此大量的熟練技工，基本不可能。勞動力的性價比是這樣，產品的性價比也一樣。”長期在世界各地市場晃蕩的采購商孫磊說。這也是他接受中國制造提價的原因。

    也有意料之中的事情，廣州海關的數據顯示珠三角地區(qū)鞋類出口企業(yè)減少了將近一半。但深入下去，就有了新的意外——企業(yè)數量減少的同時，產能并沒有減少，失業(yè)并沒有增加，倒閉企業(yè)的設備和工人猶如潑向沙灘的水，迅速被同行所吸納。弱者被淘汰，但強者更強，資源配置效率和整體產業(yè)競爭力得到提高。

    這些發(fā)現與花旗銀行中國有限公司首席經濟學家沈明高的觀點不謀而合——靠人為壓低要素價格而獲得的競爭力不可持續(xù)，只能在扭曲成本的環(huán)境下生存的企業(yè)理應淘汰。要素價格正常后，整體經濟的效率會因此提高，收入分配將更合理，中國經濟增長的獨立性和可持續(xù)性將得到增強。中國制造的成本開始正常化，意味著中國經濟朝向一個光明的未來。

    對于那些指望著政策轉向的人們而言，這樣的結論或許有些殘酷無情，但決策當局堅持既定的 “搞對要素價格”的戰(zhàn)略不動搖，對中國經濟的未來實在至關重要。因為無法想象，在自然資源和環(huán)境資源都稀缺的中國，能夠長期維持一個犧牲自己的資源來補貼全世界的制造業(yè)。

    中國制造已經在升級轉型，像新月工藝品廠和藥明康德這樣的企業(yè)，已經不再停留在制造環(huán)節(jié)，而是向設計、研發(fā)這樣的“微笑曲線”兩端延伸，他們已經跨越了生存階段進入了發(fā)展階段，盡管離真正的“中國創(chuàng)造”還有距離，但他們已經把命運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中國制造之前是日本制造，日本制造之前是美國制造，日本人發(fā)明了豐田生產方式和全面質量管理，美國人發(fā)明了福特生產線和6個西格瑪質量管理法，這兩個國家還都誕生了一大批偉大的、名垂青史的企業(yè)和企業(yè)家。相形之下，能夠用來概括中國制造的令人信服的東西還遠遠不夠。

    從這個意義上講，2008年的大考，不過是中國制造的成年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