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牌防滑鞋

    1月，武漢遭遇五十年難遇的冰災。從我家到小區門口，積雪都快埋到小腿肚了，我媽去買菜，踩在冰面上滑了一跤,腰傷了。我媽躺下了，我爸從不干家務活，我也是寶貝疙瘩，這下全抓了瞎。水管凍裂了，電也停了，一家人干脆就在家里吃方便面，捂在被子里看書聊天，等水電來。

    天都快黑了，我正在翻箱倒柜地找蠟燭，忽然響起了敲門聲。一開門，大狗熊一樣的一輝，把門框塞得滿滿的沖我笑，黑暗里，兩排白牙亮閃閃。

    我狂暈。我說哎哎，你怎么回來了。機場不是關了么？你回來不扣年終獎嗎？

    他往門里擠，說，飛機晚點了五六個小時。我不回來你們都得餓死。年終獎，不要了。

    他是個孝順孩子，先去我爸媽的臥室請安，出來后甩我一句話，“等我回來”，就沒了人影。

    他回來時已經是一小時以后。他扛著個大箱子，一放下，礦泉水、蔬菜、面包、蠟燭，全是必用的生活用品。“這伢，真有心窟眼。”我媽高興得連腰疼都忘記了。

    吃完飯，一輝扛著行李去客臥，他對我使個眼色，我連忙跟了進去。

    打開包，是雙高幫皮靴。他小聲說，我在網上看到武漢的防滑鞋都脫銷了，我就從上海給你帶了一雙，快來試試。

    他蹲下來，幫我把腳往鞋里套，看著人高馬大的他，半跪著，低著頭，一心一意地跟那雙鞋搏斗，我的心，忽然滾過一道熱流。

    夜深了，人靜了，我悄悄地打開手機發短信，“從今天起，我們不要再來往。”短信是發給高洋的，沒等他回信，我就關了手機，把手機卡拔了出來，拿剪子用力剪成兩半。

    女追男踢鐵板

    都說女追男隔層紗，這定律到我身上卻沒起作用。

    記得第一次看見高洋，是在圖書館的門口，白色T恤，黑背包，仔褲，懶散的表情，本來我已經從他身邊走過去了，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好撞上他黑黑的似笑非笑的眼睛，我血直往上涌。

    身邊的死黨小聲說，媽呀，好帥。就是個子不太高。我哪還有勇氣再回頭看他高矮胖瘦，心想校園這大，可別再碰到他，碰到我就完了。

    老天好像特別考驗我的意志，圖書館、體育場、食堂，撞見一次還不算，一天之內居然讓我撞見他三次！一看見他，血就呼呼地涌上來，沒法思考，話也說不連貫了，頭都不敢抬。死黨罵我沒用，她去打聽高洋的情況，居然發現她的中學同學一輝和高洋同寢室！這下總算找到借口可以接近高洋了，死黨總拉著我去高洋的寢室找一輝玩，順便幫高洋當了兩回啦啦隊的隊長。

    誰都看得出來我喜歡高洋。圣誕節，在死黨的一再鼓勵下，我給高洋發了短信，“我喜歡你，喜歡很久了，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嗎？”高洋的回答讓我不明其意，“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死黨說，他同意了呢。我想說，不一定吧，我是指那種男女朋友，但又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大學時的戀人，好像做得最多的是，幫著打飯，打開水，洗衣服。別人都是男朋友給女朋友做，我是反的。

    高洋喜歡踢球，每次踢到四五點，他就給我發短信，“到點了幫我打飯”，一個多余的字都沒有。他的飯盒放在我這里，我就樂滋滋地去打最好的菜，然后在食堂等他。他踢完球就來了，但從來不是兩個人的晚餐，他寢室的男生都在的。吃完飯，他把飯盒一推，我就搶過去給他洗。身后，他的哥們都哄笑，我才管不了，那種為愛人做事的甜蜜勁，讓我感覺就像踩在棉花上。

    高洋從沒跟我單獨出去玩，我給他發短信，他也很少回。他冷淡，我卻還是一味犯傻。現在回想起來，覺得真是犯賤，但當時就是愛了，就像火車車輪已經轉動，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

    一個可靠的依靠

     和高洋約會，他帶得最多的是一輝。一輝是北方人，1.83米的大個，我叫他大熊。對他反感，是因為有他在，高洋就像棵豆芽菜，白凈瘦小，讓人沒有安全感。一輝什么都好，就是喜歡“嚼”。我去高洋的寢室，拿高洋踢球汗濕的衣服，他就嘮叨個沒完，“干嘛幫他洗衣服呀，男生的夾克打濕了死沉死沉的，女生哪擰得動嘛”，我在食堂等高洋來吃飯，他就把高洋按在桌子上搜他身上的飯卡，“一男的，別這么吃軟飯行不？”我要是不要，他就把飯卡丟給我死黨，“姐們，這小子賊有錢，把他吃垮！吃窮！”

    一來二去，死黨喜歡上這只熊了。她可不像我那么含蓄，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找他表白，這熊愁眉苦臉抓耳撓腮良久，忽然一指我說，“心有所屬，心有所屬了。”

    一片嘩然之中，高洋目不斜視地走了。死黨悲憤填膺，甩開我的手跑了。我都不知道追哪個好。我想高洋應該會來找我問問情況，吃點醋什么的吧？可等了一個晚上，都沒等到他的電話。相反第二天，高洋挽著一個女子公開出雙入對了。

    我拿什么跟他的女朋友比啊，她個子一米七幾，比高洋還高半頭，漂亮時尚，特別是，她是我們的外語公開課老師！

    輸給勢均力敵的對手，輸了還會贏得尊重，而實力懸殊，輸了只會讓人鄙視。高洋公開他的愛人，我對高洋的好，就全成了笑談。他玩曖昧玩得這么輕松，我的心卻在滴血。

    死黨也不跟我說話了，來找我的，是大熊。他非要請我看電影，說是給我道歉。走在路上，他很自然地牽起了我的手，我想抽回來，他不放，他說，“我說喜歡你，就是喜歡你。”我被他認真的表情打動了，忽然覺得，他寬厚溫暖的手掌，有點像小時候爸爸的手，溫暖，卻堅定，可以是一輩子的呵護吧。

    與舊愛死灰復燃

    換作一輝給我打開水打飯了。很快，他以他的殷勤執著，打動了寢室一幫女生的心。包括死黨。以往我對高洋的好，全都倒過來又回到我身上。我把他帶回家，我爸媽很喜歡他。覺得他為人厚道，特別是對我好，本來我爸媽是反對我在大學時談戀愛的，但看到我和一輝的感情這么好，他們也就沒再說什么。

    感情穩定，自然要考慮未來。一輝家不富裕，我們要想在武漢這里買房，基本上不可能。我爸媽提出他們出錢付首期，一輝拒絕了，他說，一個大男人，要是連首付的錢都賺不到，那就白活了。

    臨近畢業，一輝拒絕考研，他去上海求職是瞞著我的。等我讀研的通知書下來，他才告訴我，他要去上海了。我說，你就不怕我們這三年分居兩地，你會移情別戀我會見異思遷？他說，我會經常回來的，再說了，如果你連這個都不能保證，那分手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吧？

    一輝走了。早已習慣了他的照顧，這一走，我才掂量出他在我心里的分量。我覺得我欠了他很多。至少，沒有拿出像對高洋那樣的熱情來對他。其實后來我也漸漸明白，我只是喜歡高洋那帥帥的外表，單相思算不得愛情。

    研一開學不久的圣誕節，大學同學們聚會。我碰到了高洋，他仍然是那副帥帥的懶散的樣子。我沒想到又會碰到他，居然有一刻的心亂。但想到一輝，我又平靜了下來。盡量不往人堆里?。

    那天晚上因為是畢了業后第一次聚會，工作了的同學感慨萬千，鬧得也特別兇，氣氛簡直比畢業時的分別還要熱烈，好多人哭了，醉了，出洋相了，我也喝了很多，最后記得的是給一輝打了個電話，讓他聽同學們的高歌聲，就不省人事了。清醒過來時一睜眼，就看見了高洋。我窘迫地想坐起來，他緊抱著我示意我不要動。我才發現，我們在出租車里，車正駛過大橋。高洋輕聲說，這樣看，你還是蠻可愛的嘛。說完了，他在我的嘴唇親了親。

    我簡直都傻了。剛才同學聚會，我還聽到說，高洋和外語老師已經拿了證，而我，也有一輝了，這個吻，太不應該，也太遲到了吧。

    可是在高洋的懷抱里，我好像被誰抽掉了骨頭，就是沒有力氣推開他坐起來。

    迎來真正的愛情

    我和高洋又玩起了曖昧。他第二天給我發短信，說，對不起，喝多了。六個字就把一切尷尬都化解了。又說，以前的事，對不起。他都這樣說了，我不能不問清耿耿于懷的事了，我問他，你有沒有喜歡過我？他說，以前不覺得，現在才發現。

    我們開始秘密約會。其實也只是在一起吃吃飯，看看電影，逛逛街。相當于是補回一個遺憾的夢。高洋從來不談他的家庭，他的妻子。他只說，有些感情是后知后覺，懂得珍惜時已經失去了。

    曖昧的初期，讓人覺得刺激好玩，但漸漸的，那種感覺變了味。我們晚上會聊QQ，但只要他突然掉線，就代表他的妻子進屋了。那種感覺，就像偷情被當眾曝光一樣，雖然自我安慰說我們之間啥也沒有，但騙誰呢？

    我一直想跟他斷，但一直沒下決心。一輝在上海，租著房子，過得緊巴巴，還每個月都給我寄錢回來要我買這買那，不光我的，還有我父母的。怕我攢私房錢，他把錢都寄給了我媽，我媽說了，要是我移情別戀，她第一個跟我斷絕母女關系，我爸也在一邊附和，讓人又好氣又好笑。我也想，高洋拿什么跟一輝比？越這樣想越覺得曖昧可怕。

    武漢下雪了，高洋時不時地還給我發短信，要我小心一點。可是，在我，在我家最難的時候，是一輝出現在我們身邊。是他給我家買回了生活必需品，給我帶回了一雙防滑鞋。如果我把一輝都丟了，那我才是個真正的苕。

    我忽然有了強烈的擔憂，我害怕失去一輝，在這一刻，我才發現，真正的愛情，原來早就存在，而我這個傻瓜，差一點就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