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八旬的爺爺，用他那沒剩幾顆牙的癟嘴，給我講述了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

    對越自衛反擊戰那一年，父親21歲，在部隊里當一名班長。在部隊開往越南前，許多戰士都給家里寫了遺囑，他們都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收到父親的信，家里人都愁眉苦臉的。大家都以為，他肯定是九死一生，回不來了。那時，一大家子的人，整天都哭哭啼啼的，沒有一點笑容。

    隨著那封信一起寄回來的，還有一雙鞋。鞋子是部隊發的，非常結實，穿上很暖和，再冷的天氣也不怕。原來，父親自己舍不得穿，卻想著爺爺的腳每到冬天就會風濕骨痛。于是，他竟然把部隊發的上戰場穿的鞋子寄了回來。

    那雙從遠方寄回來的鞋子，讓爺爺更加擔憂恐懼。爺爺心想，兒子可能是以為自己回不來了，不想白白浪費一雙好鞋子！但是，把鞋子寄了回來，他穿什么呢，總不能光著腳丫子上戰場吧？第二天，爺爺馬上就把他自己那雙布鞋寄給了父親。可是他忘記了一件事，父親的腳比他的小得多，那雙鞋父親根本就不合穿……

    父親寄回的鞋子，爺爺一直沒有穿過。他害怕這一穿上，自己的兒子就再也回不來了。爺爺要留著等兒子從戰場上回來穿。

    就這樣，在多年前，父親穿一雙不合腳的鞋子上了戰場。在崎嶇的山路上，他的鞋子總是不時掉下，戰友們不再叫他班長，都笑著叫他“撿鞋子的”。那天，他們行走在一個雨水綿綿不絕的叢林里，濕漉漉的路面，使得行路變得異常艱難。而在前方，越南人埋下的一個地雷，正靜靜地等候著他們的到來。

    這隊戰士，一路上還笑著，咒罵越南那陰雨連綿的天氣。來到一棵大樹下，他們停留了一會兒，分發了最后一包煙，每人一支，在樹下把它抽完。他們當時還談起了自己的父母、愛人或者孩子，雖然用著漫不經心的語氣，但是眼神里掩飾不住對他們的愛。抽完了煙，他們繼續往前走去，父親走在最前面，一米，兩米，三米，四米，五米……這個時候，父親的鞋子又掉了，他走回去穿回鞋子，然后蹲了下去，把鞋帶綁得緊緊的……

    “嘣！”，一聲大響，地雷爆炸了！父親那個班的戰士，全都犧牲了。地雷炸響后彈片沖天而起，呈圓形散去。由于父親當時是蹲著的，因而幸免于難……

    爺爺講完后，已是眼含淚花，而一旁聽著的父親早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