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科碩士成堆 鉗工車工難求

    我國正發展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加工制造業基地，但我國的高級技工特別是年輕的高級技工卻嚴重短缺，兩者形成強烈反差。在各地的人才市場上，企業高薪招不到高級技工的現象愈來愈多。由于我國尚未建立起完善的青年技術人才培養機制，技術人才日益短缺，青年在高技能人才中的比例更是越來越小，很多地區青年高級技師的數量竟為零。隨著老一代高級技能人才的逐漸退休，很多企業原本就奇缺的高技能人才出現“斷層”現象，并已實際上威脅到企業乃至國家經濟的未來。

    70歲退休老工人返聘成“技術大拿”

    沈陽航天新光集團有限公司是我國生產航空航天動力裝備的重點企業。該集團黨委副書記周茂順說，集團中35歲以下的工人有545名，技師只有19人，高級技師一人，由于高技術人才出現斷層，許多關鍵崗位不得不返聘已退休的老工人把關，有的關鍵工序只有一名70多歲的退休老工人可以勝任。

    據了解，高級技工已經成為目前我國裝備制造業奇缺的關鍵性人才之一。北京市每年技工缺口達33萬人，而技校、職高、中專等學校每年畢業的技工只有七萬人左右。即使在裝備制造業基地沈陽市，缺口最大的10個崗位中技工就占七席，分別是鏜工、銑工、車工、鈑金工、安裝工、氬弧焊工、機械技工。而現有的技工存量也有斷檔之憂，年齡結構偏高，多在40歲以上，技能水平偏低，初級工過半。沈陽市勞動和社會保障局職業技能開發處處長常青說，沈陽裝備制造業企業中現有的35萬名職工中，技術工人只占23%，而技術工人中初級技工占60%，中級技工占35%，高級技工只占5%；而高技能人才年齡偏高，高級技師幾乎全在45歲以上，斷層現象嚴重。有的專家指出，沈陽技工至少有10年的斷檔期。

    這種情況在全國具有普遍性。據初步統計，我國各類制造業中，僅數控加工人才缺口就超過了60萬人，而且需求日益增加。山東每年需要技術工人240萬人，而該省技工學校每年的培養能力僅有七八萬人；南京的一項調查表明，南京對技能人才需求越來越大，技術工人缺口高達16.66萬人。不久前南通市的一次中、高級人才招聘會上，一民企開出年薪20萬元的價碼物色高級技工，意想不到的是不但符合要求者鳳毛麟角，大多數人甚至連上來咨詢的勇氣都沒有，招聘單位最后空手而歸。“現在是本科碩士成堆，鉗工車工難求。”南通市人事局一負責人這樣形容職場上技工斷層現象。根據遼寧省最新的勞動力市場分析報告，全省勞動力市場求職倍率是0.78；高技能人才的求職倍率都在1以上；而技師以上人才的求職倍率在2.5以上，顯示出技師以上人才明顯處于供不應求狀態。

    據了解，我國的1.4億職工中具有中級工職稱的僅占35%，高級工更少，占3.5%。技工“青黃不接”，企業“餓得慌”，于是出現了許多企業高薪聘請離退休老技工的現象。據測算，到“十一五”末，我國技能勞動者需求總量將增長20%至25%，特別是技師、高級技師的需求將翻一番。

    有關專家認為，技術工人作為經濟社會發展不可或缺的技能型人才，在我國經濟發展中承擔著重要的歷史使命。然而，技術工人素質構成的不適應性與總量短缺現象，已經影響我國經濟的發展，對企業競爭力的提升構成了“瓶頸”制約。

    多重因素導致技工短缺

    專家認為，技工荒和青年技術工人斷層現象的出現，可從供需兩方面去分析：一方面是20世紀末我國職業教育一度出現萎縮，全國中等職業教育在校生由1998年的1431萬人減少為2001年的1164萬人；另一原因也是更深層次的原因，是我國制造業的迅速發展對技工的需求大增。而記者在進一步采訪中了解到，上述現狀是多重因素造成的。

    首先，我國至今沒有一套完善有效的技術工人培訓體系和制度。在一些西方發達國家，職業技術培訓和高等教育一樣已經在整個國家的經濟體系和教育體系中占有重要地位。以加拿大為例，幾乎每個城市都有幾所規模很大、設備先進、師資力量雄厚的職業技術培訓學院，這些培訓學院都以高就業率聞名，甚至有一種說法是，到這些學院學習就意味著未來一定會找到工作。這些學院的一個普遍特征是，專業設置與市場需求高度一致，同時政府對學院進行補貼，部分專業甚至實行免費學習。這種制度使得加拿大的勞動力市場結構非常合理，既有大學培養出來的高科技人才，又有市場普遍需要的技能型人才。而與此相對照的是，我國的技術工人培訓體系非常不完善，物質資本投資高、人力資本投資低，學歷教育投資高、職業教育投資低等問題長期存在。按國家規定，企業每年應拿出利潤的3%作為職工培訓費，但我國企業的培訓投資僅占利潤額的0.2%，很多企業甚至從來沒有開展過職工培訓。

    在勞動力消費結構中，存在著“重文憑、輕技能，重科技人才、輕技術工人”的不良傾向。

    在供需結構上，與現代產業結構相匹配的技術工人隊伍結構應是中級和高級技術工人占多數，而我國目前技術工人隊伍的結構卻恰恰相反，技術工人中初級工占60%，中級工占36%，高級工、技師、高級技師僅占4%，與發達國家高級技工占35%、中級工占50%，初級工占15%的結構大相徑庭。這種現象與我國技工學校的萎縮有極大關系，建國以后的幾十年間，我國許多企業都建立起自己的技校，從初中畢業生中招收學生，培養自己企業需要的技術人才。從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一方面一些老的國企破產倒閉，企業所辦技校也隨之關門；另一方面一些企業技校被企業以剝離辦社會為名關閉或移交地方。這兩個原因導致企業技校數量越來越少，而與之相對應的是，青年技術工人的數量也越來越少。

    其次，受傳統觀念和社會部分不良價值取向影響，產業工人缺乏社會價值認同感，鉆研技術的熱情不高。
    盡管技術工人因短缺而待遇日漸提高，但產業工人的職業榮譽感卻沒有得到質的提升。2004年，沈陽市總工會曾開展過產業工人狀況抽樣調查，調查顯示，有98.36%的職工認為產業工人在社會各階層中處于最低的地位；在一項關于職業榮譽感的調查中，97.34%的職工對作為一名產業工人感到只有壓抑感和自卑感，沒有一點榮譽感。一位青年工人說，現在工人上街買東西，連營業員也瞧不起，甚至連進城賣菜的農民也看不上。調查人員對65名職工進行了個別談話，沒有一名職工愿讓自己的孩子當工人。“現在我們工人好像到了被遺忘的角落，媒體有明星版和體育版熱熱鬧鬧的，怎么找不到工人創業版？”沈陽31歲的國企工人朱東輝對記者說。
    據沈陽市勞動力市場管理辦公室高級職業指導師高鳳祥介紹，長期以來技校專業設置不盡合理，幾十年一貫制，技術設備和教學手段相對陳舊落后，辦學機制較為封閉，招生難、發展難等問題始終困擾著技工學校。
    青年技工斷層問題亟待重視和解決

    據介紹，我國科技成果轉化率只有15%左右，科技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只有29%，與發達國家60%至80%的水平相差甚遠。企業產品的合格率僅為70%，每年因不良產品造成的經濟損失達2000多億元，占到了GDP的2%。而產生這些問題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在于我們缺少一支高素質的技術工人隊伍。我國火箭技術世界一流，但20世紀90年代的幾次發射失敗，原因竟是焊點沒有焊好，給國家造成了經濟和名譽的雙重損失。同樣的飛機部件，由美國工人組裝飛機可以飛1200小時，由俄羅斯工人組裝可以飛800小時，由中國的工人組裝只能飛400小時。

    記者采訪到的相關人士普遍認為，制造業始終是發達國家經濟實力的脊梁，更重要的是支撐起這一脊梁的是一支整體技術水平較高的產業工人隊伍，而鍛造這支隊伍的是職業技能開發，而且其對后起的現代國家尤為重要。二戰后新興的工業化國家和地區都是在物質資本不足的情況下，通過大力開發職業技能加速人力資源和人力資本的積累而取得重大成就的。對制造業的發展來說，人財物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素，資本、設備甚至原材料都可能通過一定手段從外部獲得，但技術水平較高的產業工人隊伍卻無法引進，而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能夠在缺乏技術水平較高的產業工人隊伍的情況下打造出發達而先進的制造業。

    解決技工短缺曙光初現

    據了解，青年技工斷層問題已經引起了一些省、市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北京計劃在三年內，每年拿出1000萬元支持高職高專院校建設，培養出10萬名實用型技術人才。而在老工業基地遼寧省，由政府出資的對城鎮勞動力進行的“普惠制就業培訓”中，政府財力明顯向技術人才傾斜。政府出面組織了10大技工培訓集團，加入技工培訓集團的學校共69所，專門培訓第二產業特別是裝備制造業急需的技術人才，而且政府對技術人才的培訓補貼是對一般培訓補貼的三至六倍。同時，政府投入巨資在遼寧14個市中各建一個實訓基地，彌補各個培訓機構因場地、設備不足導致的實訓不夠問題。遼寧省普惠制就業培訓辦公室主任徐大慶說，就是要通過政府資源引導全社會對技術人才培養的重視。據了解，遼寧省將在今后三年內培訓第二產業技能人員20萬人，以緩解技術人才的嚴重短缺。同時，還將在全省各市推廣“首席工人”制度，通過評選“首席工人”培養工人的榮譽感，引導廣大工人鉆研技術，提高技能，為企業創新獻計獻策。

    不久前，天津市成為全國惟一一個國家級職業教育改革試驗區。據了解，未來五年，天津將重點建設23所具有一定規模的職業教育學院，為國家培養30萬高級“中國技工”，以應對經濟全球化挑戰。

    事實上，技工的供不應求已經讓技工的身價開始提高，在大學畢業生就業成為一個難題的時候，技工的就業率卻居高不下。“十五”期間，技工學校畢業生平均就業率高達95%以上。今年，哈爾濱、杭州、成都等地的技工就業率繼續保持這個水平，技工高級班畢業的學生就業平均薪水已超過大學畢業生就業平均薪水。專家認為，這是市場自發調節的結果，也有利于引導更多的青年人從事技工工作。

    點 評

    邢元敏 天津市委副書記

    天津將從從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和構建和諧社會的高度，抓住與教育部共建職業教育試驗區這一難得的機遇，通過深化體制改革，創新培養模式，提高試驗質量，力爭把天津建設成全國技能型人才培養基地。
    于法鳴 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培訓就業司司長

    技能人才是推動技術創新和現代科技成果轉化的骨干力量，是國家競爭力的重要代表。高級技能人才短缺是影響科技成果轉化和科技進步的重要因素之一，國家和有關部門必須重視并著力解決這個問題。

    馮有為 遼寧省人大代表

    一些企業的用人觀念有偏差，不是實事求是地根據企業需求招用人才，明明需要一個技術工人，卻非要考些數理化基礎知識，對技術工人本身應具備的技能反倒不在乎，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勞動力市場的供需矛盾。